The poetry of seeing -「莫迪里亞尼展」小記

上週四到高美館看「莫迪里亞尼特展」。出發前大雨，僅略略猶豫十秒鐘，爽快著短裙涼鞋，亂踩水花出門。步行，火車，高鐵，計程車……時而大雨時而雲開，一路轉進高美館。上午十點半沒啥人，辦妥寄物後雙手空空進展場，躲開旁人自己看將起來。

策展人佈下三個線索，勾勒莫迪里亞尼靈魂輪廓：（1）自法國、義大利、美國、瑞士、捷克等地商借的重要油畫作品、大量素描、四座雕塑頭像；（2）莫迪里亞尼在Montparnasse期間，交遊親友的畫作。包括P. Piccaso、M. Kisling、M. Jacob，老師G. Micheli與妻子珍妮J. Hebuterne。（3）照片文獻信件。

藝術是直覺的交流，喜不喜歡或者感不感動，初相見時通常就已決定，多年前就已鍾情莫迪里亞尼。結實的古典訓練，所以出現三面向的頭像。Montparnasse的陽光，所以出現輕薄短透的顏料。更喜歡他的人像畫，柳眉杏眼，長頸削肩，美人尖髮線，穩定古典的S形構圖，是全然的空靈之美。尤其那神秘的眼神，對我而言幾乎是不可抗拒的媚惑。有些藝評說莫迪里亞尼畫中人沒有眼珠，認真與原作對看，就會發現他（她）們的眼睛並非是傳說的「有目無珠」，擁有細緻眼色層次的美人，分明是透識人世的精靈。只怪印刷品無法再現原色原相。

高美館以新台幣200萬元辦出這樣精采大展，實在匪夷所思。意猶未盡從頭看第二回，恰巧碰到謝佩霓館長親自為老朋友導覽，路人包括我十來個緊緊跟隨，聽她話說曲折。如何想借的借不到，寄去專文5000字，解釋商借的唯一理由是看出莫迪里亞尼生命裡音樂與繪畫的文化連結，得到猶太裔藏家由衷感動，首肯免費出借「巴黎之夜小卡」，只求論文最終若有證據結論要當第一個觀眾。又如何在未曾曝光的眾多素描紙堆，找到羅馬柱與長頸的對比習作，證明莫迪里亞尼人物畫像的典型柱狀頸脖，形樣的確源自古典建築石柱，找到這張未曾曝光的素描時，興奮得三天睡不著。

當場我感受到的不僅是館長的驕傲，更是藝術研究者的驕傲。

1917年展出「瘦長的大裸女像」時引起色情爭議，被迫撤下。2011年高美館大展，本來要以這張經典裸女像作為入口大圖，不料又引起色情爭議，再度被迫撤下。我看不出色情味，只覺得「瘦長的大裸女像」美得驚人。可惜高美館錯失大好良機，沒有藉機教育民眾：人體是世界上最美的風景之一。

描寫莫迪里亞尼的眾多書籍中，有一本以「The poetry of seeing」為名，這標題貼切無比，借來冠在自己文字。買的複製海報，鐵盒巧克力，是為滿足小小藏癖。好展覽，一萬個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