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 30, 2011

紅學筆記:吳恩裕


我有五本吳恩裕。我最喜歡的是《考稗小記》。

吳恩裕根據周汝昌《紅樓夢新證》與二敦(敦誠、敦敏)詩文為基礎,加上《棗窗閒話》、《延芬室集》、《春柳堂詩稿》、《綠烟瑣窗集》、《四松堂詩鈔》、《鷦鷯庵雜詩》資料,以及永忠、明義等人對紅樓夢的題詩,又參考甲戌、庚辰等抄本的脂批,1962年寫就八篇小故事。分別是:1.宗黌夜話、2.著書山村、3.呼酒談往、4.小聚香山、5.槐園秋曉、6.傳奇題句、7.一病無醫、8.遺愛人間。

在序文中他謙虛的說:「...關於雪芹的傳記材料,幾十年來陸續發現的,不過這些而已。...在現有這點點材料的情況下,如果要寫《曹雪芹傳》,我想是困難的。...如果我這幾篇故事能夠對於寫曹雪芹劇本提供一些次要的形象化的資料,那就可以說是償了我的宿願了。...」所以這八篇不是傳記,是劇本草稿。故事半真半假,茶餘飯後閒磕牙,也算有趣。

吳恩裕的八篇故事我有三種版本,依出版順序小記,先說1978年河洛出版社「古風叢書文學類012」《曹雪芹》。這個版最早出版,卻是我最後入手的書,幾個月前才在台中茉莉見到。序文經過刪節,全書不見吳恩裕三字,分明是早年沒有版權的盜印版。封面極其不倫不類,清代曹雪芹不可能梳這種高髻,也不可能穿這種長袍吧?




1982年莊嚴出版社「古典新刊94」《曹雪芹與紅樓夢》,副標題為「中國文學家傳記-曹雪芹」,歸在傳記類實與作者原意相違。沒有序文,與河洛版一樣通書不提作者名,另自行增加六篇「紅樓夢欣賞」,想來又是盜印版。六篇分別是:

1.〈不朽的小說家-曹雪芹〉,作者待考。

2.〈紅樓夢的旨義和它在藝術上的成就〉,摘錄自趙聰「紅樓夢」一文。

3.〈紅樓夢的境界與價值〉,劉述先著。

4.〈紅樓夢的語言〉,太愚著。

5.〈晏叔原與曹雪芹〉,子樵著。

6.〈紅樓夢評論〉,王國維著。




1986年里仁書局《曹雪芹的故事》是比較可看的版本。吳恩裕之名終於出現在封面,完整序文,封面為旦宅(劉旦宅?)繪製的曹雪芹像,內頁另有王南石(王岡)繪製的曹雪芹像,是最值得閱讀的版本。



北京團結出版社「紅樓大家叢書」系列,《吳恩裕點評紅樓夢》列於第四輯,頗有幾篇好文。吳恩裕對於《紅樓夢》版本研究著力甚多,對己卯本用功尤深。〈現存己卯本是弘曉過錄本的證實〉乙文提出兩個極重要的發現:一是斷定1959年王宏鈞於北京琉璃廠中國書店購得的抄本古書,是己卯本散失的文字。二是以抄本中「曉」字、「祥」字的避諱缺筆為證,提出己卯本是乾隆時期怡親王弘曉家的殘本。這兩個論點至今沒有受到太大挑戰,值得紅樓痴友們一看。



但我最喜歡的一本吳恩裕是《考稗小記》,1979年香港中華書局出版,副標題為「曹雪芹紅樓夢瑣記」,共170條記事。自序該書取材有三:口啤、文字、實物。吳恩裕喜歡把道聽塗說當真,但是內容真有趣。第17則,聽說天津出現曹雪芹署名的人物畫,甚至有「紅樓夢主」之印,吳恩裕鄭重囑言友人代詢畫作下落。第77則,張伯駒向吳恩裕出示硯台一方,聲稱重金購得,是脂硯齋所用之硯。

明明是騙錢的偽畫,明明硯方鐫的是「脂研齋」不是「脂硯齋」,吳恩裕仍然那麼煞有其事,真是呆子,比我還呆呢。無論如何《考稗小記》真真可愛,是我最喜歡的吳恩裕著作。2010年吳恩裕新書《曹雪芹廢藝齋集稿叢考》我還無緣得見,以後見著了再說吧。



5月 28, 2011

楊牧詩鈔:〈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在喧擾如急雨,虛勢如雷陣的世界裡,我只想讀詩。配樂必得是貝多芬Op.131的最後二個樂章:「Adagio quasi un poco andante」,以及「Allegro」。慢板,行板與快板,與詩句共步自問。
楊牧,是我的嚮導。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寫在一封縝密工整的信上,從

外縣市一小鎮寄出,署了

真實姓名和身分證號碼

年齡(窗外在下雨,點滴芭蕉葉

和圍牆上的碎玻璃),籍貫,職業

(院子裡堆積許多枯樹枝

一隻黑鳥在撲翅)。他顯然歷經

苦思不得答案,關於這麼重要的

一個問題。他是善於思維的,

文字也簡潔有力,結構圓融

書法得體(烏雲向遠天飛)

晨昏練過玄秘塔大字,在小學時代

家住漁港後街擁擠的眷村裡

大半時間和母親在一起;他羞澀

敏感,學了一口台灣國語沒關係

常常登高瞭望海上的船隻

看白雲,就這樣把皮膚曬黑了

單薄的胸膛裡栽培著小小

孤獨的心,他這樣懇切寫道:

早熟脆弱如一顆二十世紀梨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對著一壺苦茶,我設法去理解

如何以抽象的觀念分化他那許多鑿鑿的

證據,也許我應該先否定他的出發點

攻擊他的心態,批評他收集資料

的方法錯誤,以反證削弱其語氣

指他所陳一切這一切無非偏見

不值得有識之士的反駁。我聽到

窗外的雨聲愈來愈急

水勢從屋頂匆匆瀉下,灌滿房子周圍的

陽溝。唉到底甚麼是二十世紀梨呀——

他們在海島的高山地帶尋到

相當於華北平原的氣候了,肥沃豐隆的

處女地,乃迂迴引進一種鄉愁慰藉的

種子埋下,發芽,長高

開花結成這果,這名不見經傳的水果

可憐憫的形狀,色澤,和氣味

營養價值不明,除了

維他命C,甚至完全不象徵甚麼

除了一顆猶豫的屬於他自己的心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這些不需要象徵——這些

是現實就應該當做現實處理

發信的是一個善於思維分析的人

讀了一年企管轉法律,畢業後

半年補充兵,考了兩次司法官……

雨停了

我對他的身世,他的憤怒

他的詰難和控訴都不能理解

雖然我曾設法,對著一壺苦茶

設法理解。我相信他不是為考試

而憤怒,因為這不在他的舉證裡

他談的是些高層次的問題,簡潔有力

段落分明,歸納為令人茫然的一系列

質疑。太陽從芭蕉樹後注入草地

在枯枝上閃著光,這些不會是

虛假的,在有限的溫暖裡

堅持一團龐大的寒氣



有人問我一個問題,關於

公理和正義。他是班上穿著

最整齊的孩子,雖然母親在城裡

幫傭洗衣——哦母親在他印象中

總是白晰的微笑著,縱使臉上

掛著淚;她雙手永遠是柔軟的

乾淨的,燈下為他慢慢修鉛筆

他說他不太記得了是一個溽熱的夜

好像彷彿父親在一場大吵鬧後

(充滿鄉音的激情的言語,連他

單祧籍貫香火的兒子,都不完全懂)

似乎就這樣走了,可能大概也許上了山

在高亢的華北氣候裡開墾,栽培

一種新引進的水果,二十世紀梨

秋風的夜晚,母親教他唱日本童謠

桃太郎遠征魔鬼島,半醒半睡

看她剪刀針線把舊軍服拆開

修改成一條夾褲和一件小棉襖

信紙上沾了兩片水漬,想是他的淚

如牆腳巨大的雨霉,我向外望

天地也哭過,為一個重要的

超越季節和方向的問題,哭過

復以虛假的陽光掩飾窘態



有人問我一個問題,關於

公理和正義。簷下倒掛著一隻

詭異的蜘蛛,在虛假的陽光裡

翻轉反覆,結網。許久許久

我還看到冬天的蚊蚋圍著紗門下

一個塑膠水桶在飛,如烏雲

我許久未曾聽過那麼明朗詳盡的

陳述了,他在無情地解剖著自己:

籍貫教我走到任何地方都帶著一份

與生俱來的鄉愁,他說,像我的胎記

然而胎記襲自母親我必須承認

它和那個無關。他時常

站在海岸瞭望,據說煙波盡頭

還有一個更長的海岸,高山森林巨川

母親沒看過的地方才是我們的

故鄉。大學裡必修現代史,背熟一本

標準答案;選修語言社會學

高分過了勞工法,監獄學,法制史

重修體育和憲法。他善於舉例

作證,能推論,會歸納。我從來

沒有收過這樣一封充滿體驗和幻想

於冷肅尖銳的語氣中流露狂熱和絕望

徹底把狂熱和絕望完全平衡的信

禮貌地,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寫在一封不容增刪的信裡

我看到淚水的印子擴大如乾涸的湖泊

濡沫死去的魚族在暗晦的角落

留下些許枯骨和白刺,我彷彿也

看到血在他成長的知識判斷裡

濺開,像砲火中從困頓的孤堡

放出的軍鴿,繫著疲乏頑抗者

最渺茫的希望,衝開窒息的硝煙

鼓翼升到燒焦的黃楊樹梢

敏捷地迴轉,對準增防的營盤刺飛

卻在高速中撞上一顆無意的流彈

粉碎於交擊的喧囂,讓毛骨和鮮血

充塞永遠不再的空間

讓我們從容遺忘。我體會

他沙啞的聲調,他曾經

嚎啕入荒原

狂呼暴風雨

計算著自己的步伐,不是先知

他不是先知,是失去嚮導的使徒——

他單薄的胸膛鼓脹如風爐

一顆心在高溫裡溶化

透明,流動,虛無

5月 26, 2011

紅學筆記:林語堂《平心論高鶚》及《眼前春色夢中人》



林語堂著作等身,《平心論高鶚》專寫紅學,我有三種版本。

一、《平心論高鶚》,文星叢刊148,文星書店,1966年7月25日初版,繁體右翻書,132頁。

二、《平心論高鶚》,文史新刊67,傳記文學社,1969年12月1日初版,繁體右翻書,136頁。

三、《眼前春色夢中人-林語堂平心論紅樓》,陜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7年11月初版,簡體左翻書,247頁。

俞平伯《紅樓夢辨》與《紅樓夢研究》歷經新舊版更動,但林語堂三書文字完全相同,都是1966年初見世的模樣。文星版另起新篇時頁碼不限單雙,傳記文學版另起新篇時頁碼定為單頁,故多出3頁。簡體版開本比較大,正文92頁,附錄卻長達155頁,這是因為把胡適《紅樓夢考證-改定稿》與俞平伯《紅樓夢研究》全文照登當成附錄,所以副標題為「林語堂平心論紅樓」。

林語堂首篇〈論晴雯的頭髮〉,寫得不錯。他認為除了「撕扇子做千金一笑」及「病晴雯勇補孔雀裘」等晴兒正傳外,77回「俏丫鬟抱屈夭風流」晴雯的「蓬頭垢面」,正是小說人物生動所在。

但看書名,就知道林語堂專為高鶚平反來也。老實說後四十回並非全是敗筆,起碼狠心讓林妹妹死了是文學上的成功。我小學第一次看《紅樓夢》看到97回「林黛玉焚稿斷痴情」哭得像淚人兒,這段寫得真好,我同許多人一樣懷疑是雪芹遺稿。但敗筆太多,紫鵑正傳在57回情辭試莽玉,忠心多情又可愛。黛玉死後紫鵑應該恨死寶玉,117回「阻超凡佳人雙護玉」乙段每每令我不忍卒讀,紫鵑沒那麼窩囊的。另外78回芙蓉女兒誄已說明寶玉對晴雯的情真,89回「物在人亡公子填詞」實在是畫蛇添足。其他敗筆歷年來諸家討論甚多,在此不必重提。其實也不盡是高鶚的錯,續寫他人小說本來就難,要成功續寫《紅樓夢》根本緣木求魚。哎!我只感嘆舊時真本仍在世否?

「眼前春色夢中人」七字,其實語出《紅樓夢》23回。那時寶玉剛進大觀園,「...每日只和姐妹丫頭們一處,或讀書或寫字或彈琴下棋作畫吟詩,以及描寫刺鳳鬥草簪花低吟悄唱折字猜枚無所不至,倒也十分快樂。他曾有幾首即事詩,雖不美好,卻倒是真情真景。...」。「眼前春色夢中人」七字正是《四時即事詩》中〈春夜即事〉第四句。全詩如下:

「霞綃雲幄任鋪陳,隔巷蟇更聽未真。枕上輕寒窗外雨,眼前春色夢中人。盈盈燭淚因誰泣,點點花愁為我嗔。自是小鬟嬌懶慣,擁衾不耐笑言頻。」



我格子紅樓筆記系列的標籤是:「豔情人自說紅樓」。這句是借來的,原是張問陶在《船山詩草》裡稱讚高鶚的詩句。我不像林語堂那般同情高鶚,但特愛此句,就借來用用。

5月 25, 2011

木心皴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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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書迷,擁有木心完整十二本繁體書及簡體版新書,收藏文字無缺。遺憾的是,雖知木心年青時期總是畫畫,至今仍不斷畫畫,卻從沒看過他的畫,直到今天。終於寄來畫冊:《木心》,我好激動,害怕泡泡破裂似的慢慢拆封,慢慢翻頁,慢慢呼吸。
木心畫的不是木,是石。深淺層次各有宇宙,皴法。畫冊有「畫作」、「畫名」、「年代」,沒有「尺寸」、「材質」、「說明」。果然不是別人也不似別人,就是木心。
我向來不評論木心的,他的特別與精采,我只要偏心鍾愛著就可以。這本《木心》不同一般畫冊,或者不是畫冊,也許與他所有文字一樣,也只是想說的話而已,聽懂就懂,不懂就罷。




5月 24, 2011

愛是心的神明……楊牧〈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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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島嶼寫作》書早早就買了,巴巴等著六部電影巡演到台中,最想看的當然是楊牧《朝向一首詩的完成》。書中提到楊牧在電影裡朗頌〈春歌〉,我驚呼起來。楊牧是我最鍾愛的詩人之一,〈春歌〉是我最愛的詩篇之一,出自1980年《有人》詩集。
2007年曾將〈春歌〉中、英、德三種文字寫了一遍,今天再寫一遍。

楊牧講愛,Joseph R. Allen英文跟著和,Susanne Hornfeck 和 Wang Jue 加進德文成了三重奏。那年我一邊聽 Christa Ludwig 唱 Schubert 一邊打字一邊不知道在高興什麼。


〈春歌〉

那時,當殘雪紛紛從樹枝上跌落
我看到今年第一隻紅胸主教
躍過潮濕的陽臺——
像遠行歸來的良心犯
冷漠中透露堅毅表情
趐膀閃爍著南溫帶的光
他是宇宙至大論的見證
——這樣普通的值得相信的一個理論
每天都有人提到,在學前教育的
課堂上,浣衣婦人的閒話中,在
右派的講習班與左派沙龍裡
在兵士的恐懼以及期待
在情婦不斷重複的夢;是在
也是無所不在的宇宙至大論,他說
在地球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分鐘
都有人反覆提起引述。總之
春天已經到來

他現在停止在我的山松盆景前
左右張望。屋頂上的殘雪
急速融解,並且大量向花牀傾瀉——
「比宇宙還大的可能說不定
是我的一顆心吧,」我挑戰地
注視那紅胸主教的短喙,敦厚,木訥
他的羽毛因為南方長久的飛拂而刷亮
是這尷尬的季節裡
最可信賴的光明:「否則
你旅途中憑藉了甚麼嚮導?」

「我憑藉愛,」他說
忽然把這交談的層次提高
鼓動發光的翅膀,跳到去秋種植的
並熬忍過嚴冬且未曾死去的叢菊當中
「憑藉著愛的力量,一個普通的
觀念,一種實踐。愛是我們的嚮導」
他站在綠葉和斑斑點苔的溪石中間
抽象,遙遠,如一滴淚
在迅速轉暖的空氣裡飽滿地顫動
「愛是心的神明……」何況
春天已經來到


Spring Song

Just then, as last of the snow was falling from the branches
I saw the first robin of the year
Hopping across the wet balcony—
As if he were political exile returned from abroad
Tenacity showing in his cool regard
Wings glittering with the tropical sun
He is witness to the theory of the ultimate universe—
A theory so common and believable
People mention it every day, on preschool
Classroom, in the conversations of washerwomen, in
Right-wing study grouts, in the salons of the left
In the fear and expectation of soldiers
In the ever-repeating dreams of mistresses; it’s there
The Omnipresent theory of the ultimate universe
He says that someone quotes it
In every corner of the world, every minute of the day, In sum
Spring has come

He has now stopped in front of the bonsai pine
Peering left and right. The last of the snow on the roof
Melts rapidly, pouring in torrents into the flower bed—
“Perhaps my heart just might be greater
Than the universe,” in challenge
I glare at his shore beak, eager and speechless
His feathers polished from extended flapping in southern reaches
In a season of dumb indecision
They are the most reliable light: “Otherwise
What would guide you during your travels?”

“I rely on love,” he says
Suddenly raising the level of the discussion
Because his glittering wings, jumping into the clump of chrysanthemums
That were planted last fall and have managed to live through the harsh winter
“Relying on the strength of love is a common
Concept, a type of praxis. Love is our guide”
He stands among the green leaves and the moss-speckled stones
Abstract, distant, like a teardrop
In the rapidly warming air, he shakes himself plump
“Love is the goddess of the heart…” How much more so
Now that spring has come


Frühlinglied

Letzte Schneereste fallen von den Zweigen,
als ich den ersten Kardinal des Jahres entdecke.
Er hüpft über den nassen Balkon,
ein Häftling seines eigenen Gewissens, von langer Reinse zurückgekehrt.
In seiner Gleichgültigkeit liegt etwas Entschlossens,
seine Flügel glänzen im Licht der südlichen gemäßigten Zone.
Er bezeugt die Theorie von der Unendlichkeit des Kosmos-
Eine jener verbreiteten und glaubwürdigen Theorien
die ständig im Munde geführt wird, die in der Vorschulerziehung ebebso präsent ist
wie im Geschwätz der Waschweiber, in Schulungskursen
der Rechten wie in den Salons der Linken,
in den Ängsten und Erwartungen der Soldaten genauso
wie in den ewig wiederkehrenden Trämen der Liebenden.
Diese allgegenwärtige Theorie von der Unendlichkeit des Kosmos, sagt er,
wird minütlich in allen Weltecken
von Menschen wiederholt und angefürt, kurzum
der Frühling ist da.

Jetzt verharrt er von einer Kiefer in meiner Balkonlandschaft
Und sieht sich um. Unerbittlich taut der Restschnee auf dem Dach
Und ergießt seine Fülle in die Blumenbeete.
»Undwenn nun mein Herz noch unendlicher wäre
Als der Kosmos«, sagt ich herausfordernd und
Starre auf den kurzen Schnabel des Kardinals, der redlich verschlossen bleibt.
Seine Federn glänzen unter der Liebkosung des Südwinds,
dem einzigen Licht, dem zm trauen ist
in dieser unentschlossenen Jahreszeit: » Auf welchen Wegweiser
verläßt du dich bei deiner Reise?«

»Ich verlasse mich auf die Liebe«, antwortet er
Und hebt das Niveau unseres Gesprächs plötzlich auf eine höhere Ebene.
Mit schimmerndem Flügelschlag hüpft er in einen Chrysanthemenbusch,
der, im Herbst gepflanzt, den strengen Winter überlebte.
»Sich auf die Kraft der Liebe verlassen, das ist ein bewährtes Konzept,
ist gängige Praxis. Die Liebe ist unser Wegweiser.«
Da steht er zwischen grünem Laub und moosbefleckten Flußsteinen,
abrtrakt und fern wie eine Träne,
deren plumper Körper bebt in der rasch sich erwärmenden Luft.
»Die Liebe ist die Gottheit des Herzens«, predigt er. Zumal jetzt,
wo der Frühling da 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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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 23, 2011

紅學筆記:俞平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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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把1754-2003一共250年的「紅樓夢」人事時地物簡要說一遍,當真不容易,幾週以來手不釋卷陳維昭《紅學通史》,讀得過癮。雖不是好到立即列入典籍巨著,但年代歸整、人史交待等瑣碎功夫我向來不耐煩做,但陳維昭做得仔細,對我這個數字白癡而言幫助很大。讀著讀著憋出一肚子話,想寫寫筆記,先講俞平伯。
讀到1954時,當年最重要的歷史人物當然是俞平伯。《紅樓夢辨》出版於1922年,於1950年修訂另版《紅樓夢研究》,俞平伯自此成為紅學界大紅人。誰知1954年王佩璋一篇授權代筆,引起軒然大波。歷史鬥爭我不愛講,說說俞書文本就好。
《紅樓夢辨》書前有顧頡剛「序」與俞平伯「引論」,共收錄上中下三卷十七篇文章:

上卷
(一)論續書底不可能
(二)辨原回目只有八十
(三)高鄂續書底依據
(四)後四十回底批評
(五)高本戚本大體的比較
中卷
(六)作者底態度
(七)《紅樓夢》底風格
(八)《紅樓夢》底年表
(九)《紅樓夢》底地點問題
(十)八十回後底《紅樓夢》
(十一)論秦可卿之死(附錄)
下卷
(十二)後三十回的《紅樓夢》
(十三)所謂舊時真本《紅樓夢》
(十四)《讀紅樓夢雜記》選粹(附錄)
(十五)唐六如與林黛玉(附錄)
(十六)記《紅樓復夢》(附錄)
(十七)札記十則(附錄)

1950年《紅樓夢研究》有當年新版「自序」,不分卷十六篇文章:
論續書的不可能
辨後四十回的回目非原有
高鶚續書的依據
後四十回的批評
高本戚本大體的比較
作者的態度
紅樓夢的風格
紅樓夢地點問題的商討
八十回後的紅樓夢
論秦可卿之死
所謂舊時真本紅樓夢
前八十回紅樓夢原稿殘缺的情形
後三十回的紅樓夢
壽怡紅群芳開夜宴圖說
紅樓夢正名
紅樓夢第一回校勘的一些材料
附錄
紅樓夢脂本(甲戌)戚本程乙本文字上的一點比較
讀紅樓夢隨筆二則

1922年立論明確,1950年改動幅度其實不大。配合陳維昭做的功課,在此我想說的是:胡適1927年發現甲戌本;1932年徐星署購得庚辰本,1933年胡適見書並為長跋;已卯本見世時間存疑,比較確定的是1936年陶洙筆記與校書題記提到已卯本。兩相對照之下,俞平伯1922年出版《紅樓夢辨》時,早期三大抄本根本還沒有見世,但俞老卻能言之有物提出確然立論,實在令人佩服。
例如〈論秦可卿之死〉直指可卿「病死」是障眼法,後來見世的幾種脂本更直接證明可卿的天香樓事件。又如〈辨原回目只有八十〉,俞老用前八十回原文與後四十回回目對照,清楚指出前後矛盾處,論述續書非作者原意。後來《紅樓夢研究》〈辨後四十回的回目非原有〉乙文,文字小改,用意不變。其他文章也都論述有力,現在的紅學觀點,許多都仍不脫離俞老看法。今日重讀俞平伯,覺得當年批俞實是太過,不過是書呆子罷了,不過讀紅樓讀得通透也讀得明悟罷了。可惜書呆子被捲入政治風暴,通常沒有好下場。

1973年人民文學出版社重印《紅樓夢辨》(2006年重刷),書影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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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研究》則有數個版本:1997年台灣里仁書局、2004年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唯有上海古籍版加錄1975寫就的〈樂知兒語說《紅樓》〉短文。書影依序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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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俞評紅風暴另有專書《紅學:1954》,作者孫玉明,北京圖書館出版社,書影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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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本書我都有。我承認我是《紅樓夢》書瘋子,但這還不是最瘋的,待我公開所藏《紅樓夢》版本,大家才知道我有多癡瘋。哎!一入紅學泥淖,永無翻身之日啊。^^



5月 22, 2011

以圖證夢猶麗色 -- 李渝《拾花入夢記》讀後小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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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買了李渝《拾花入夢記》,很愛。
一向將自個兒紅樓藏書分成幾個系列,包括:「版本」、「歸納」、「理論」、「情悟」、「圖繪」等等。李渝《拾花入夢記》是綜合類,前半部是「情悟」,後半部是「圖繪」,軟皮精裝線訂,精緻橘色書封。第一篇細講聲色,第九篇講妙玉情迷,第十三篇講紅樓夢裡不作夢的賈政等我特別喜歡。李渝定是紅樓痴友,才寫得出此等多情文字。後半部圖錄選了十八到二十世紀的插圖與年畫十二種,應該有上百張吧,或白描或彩繪,是夢中女兒諸相,讓我十分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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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另有二本紅樓圖錄類書籍,一是馬以工《石頭記的虛幻與真實》,同樣有文有圖,裝幀精美是我藏書之冠,當初還特意為文小記(2008年小記在此)。一是洪振快《紅樓夢古畫錄》,收集了版劇插圖、畫家繪本、民間藝術等古畫圖錄三十種,超過400張畫片,圖錄之齊是我藏書之最。
我戲稱這類有色有圖的書籍為「色書」,以圖證夢猶麗色,是紅樓痴友們應該會想翻看的美書,在此推薦。

突然空出來的一天

天未亮起床,開心喝咖啡,聽阿爺爺彈布拉姆斯,然後出門上課去。上一天課回家繼續聽阿爺爺或哈絲姬兒或李希特,繼續看《紅學通史》,然後乖乖睡覺,明天上班。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是按步就班平平穩穩的一天。今天到出門時都還順順利利的,誰知出門後小紅車再度罷工,停在路旁動彈不得。我知道是電池續電力不穩,接個電就好,上課時間快到了,我很急,叫信用卡免費救援起碼要等半小時,就打電話給住在附近的甲,但他說要睡覺不想出門,老實說我很意外他不想幫忙,就打電話找乙,乙載著家人在3分鐘內趕到,2分鐘解決問題。我謝謝乙。
我一路都在想:朋友是幹嘛用的呢?

原先已提早出門,耽擱後趕到逢甲大學才遲到20分鐘,想說今天共計6小時的課,20分鐘課應該補得及。誰知警衛不讓我進去,說我沒有上課證。但是助教沒有給我上課證啊!我把一袋子的講義課本都拿出來,但警衛非常盡責客氣的就是不讓我進去。老實說,我也沒力了。謝謝盡責的警衛後轉頭回家,我不想上課了。

回程路上心情亂七八糟,清水好友喜宴與假日公務活動,之前已因上課雙雙告假。此刻不想上課,不想上班,不想去吃喜酒,隨時熄火的小紅車走不了太遠,殺去台南實在太瘋狂,所有熟識的咖啡館與書店都還沒開店,突然空出來的一天,做什麼好呢?......
結果我去了后里吃豬血湯。

講到這個就完全開心起來。后里的「豬血財老店」不是普通小吃,是當地最有名的老店之一。生意極好,需要三個人同時掌竈才應付得過去。我鄭重推薦炒麵與綜合豬血湯。炒麵用的是黃油麵,豆芽肉燥有點油味,入口卻清爽,老顧客會淋上一大圈甜辣醬,知道是本家王道,炒麵油甜Q兼具,真是美味無比。豬血湯有好多種,25元是單料,50元的綜合豬血湯物超所值,葱多料多湯頭爽口。放眼望去盡是穿著拖鞋短褲的當地人在排隊。縣市合併前已列入觀光名店,但管它是不是列冊推薦,反正豬血財是道地好味,誰也否認不了。補充說明,豬血財一早開門中午收攤,午後一點攤子大概已收工完畢。這是因為早年當地討生活的人多所勞動,需要吃得飽的早餐,這與清水擀麵只賣到中午有著一樣的歷史淵源。

繼續說下去。吃完豬血財心滿意足,笑呵呵開車回家,回到家裡打開電腦,把冰箱裡不知道冰了幾個月的梅酒拿出來,喝掉,然後開始寫這篇小文字。酒量差到喝梅酒也會昏的我,準備要來睡個小午覺,睡醒了再來寫功課。^^

今天到了最後,好開心。








紅樓夢與關鍵字

開著小紅車外出溜達的機會越少,網拍通路買二手書的機會越多。用關鍵字來搜尋二手書有時會出現意外情事。例如搜尋「夏宇」會出現「夏宇童」;搜尋「楊牧」時「楊牧谷」一同出現;搜尋「洛夫」最好笑,幾千筆「葛洛夫」、「沙卡洛夫」、「克雷洛夫」、「波拉索洛夫」、「馬特洛夫」、「內米洛夫斯基」、「多爾果波洛夫」、「拉格洛夫」、「奧斯特洛夫斯基」......,傻在電腦前的我不知從何找起。

偶而會出現驚喜。例如某次搜尋「脂硯」出現《脂硯齋言行質疑》,這本書我陌生得很,但見紅學就失去理智亂買一通是習性,反正便宜。作者「宛情」認為脂硯所言皆是偽造,立論偏執,我邊讀邊搖頭。但最近讀《紅學通史》發現陳維昭竟然專闢一小節討論《脂硯齋言行質疑》,我意外且肅然起敬。畢竟不同意宛情是一回事,但該書論點在紅學界發生影響力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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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驚喜莫過2009年買到《紅樓夢稿》那次,現在看〈紅樓夢稿書緣小記〉舊文仍然開心發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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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 21, 2011

講話的工作

很久沒上場當司儀。今天本來要上課的,所以一直故意忽略我們家主任的暗示,但實在抵不過持續關愛的眼神,昨天終於決定翹課,好歹讓信任我的主任能安心點。
不舒服的跟鞋,太正式的套裝,一早還去美容院洗頭,真不像我。其實當司儀沒啥了不起,張口講話的差事誰都會,別在台上發抖就行。我多年的司儀事件簿裡,似乎沒搞砸過還頗受好評。最難忘的是2008年馬總統變成總統前某日,我主持了他參加大甲媽祖文化節某活動的現場。那次,因為路上大塞車司儀臨時趕赴不及,馬先生到場前十分鐘課長把麥克風遞給我,僅僅告知:馬先生在廟埕那頭下車後開始講話炒熱氣氛,一直講到把麥克風遞給馬先生為止。
老實說,拿著麥克風我第一次發抖,因為不清楚主題、目的及流程,不知道該講什麼不該講什麼,主角又是總統呼聲最高的馬先生。但是課長已經忙到沒空解釋,我只好硬著頭皮上場。記得那天廟埕滿滿的人,無法估計馬先生走過重重人牆所需的時間,但我開始講話後反而冷靜下來,順當介紹大甲媽祖文化節。終於,在馬先生拿走麥克風前,我順利說完最後一句話,而且場面熱呼呼沒有冷掉。我覺得:我好棒! ^^
今天豐原這場不算小場,文建會、行政院、副市長......都來了,但不知為何,我真的不緊張。雖然三年沒上場了,但我想表現得還不錯,起碼會後好幾個人跑來讚美我,好虛榮呢!^^
只是我真的不喜歡穿跟鞋,腳痛死了。回家脫掉鞋子,兩腳果然水泡紅腫兼具。下次,希望別有下次了。






5月 16, 2011

小鋼琴



這兩天聽小鋼琴。一張是Sviatoslav Richter 彈的Grieg,一張是 Andras Schiff 彈的Janacek

當然,Richter是大鋼琴家,一點不小,但是這張Grieg Lyrische Stucke」很小,有著「Halling, op38, Nr.12」、「Kanon, op.38 No.8」,「Valse-Impromptu, op47, Nr.23」等二十幾顆小珍珠,我翻來覆去仔細把玩,Richter真的彈得好美,淡然無妝,仍豔冠群芳。














幾月乾旱,窗外總算有點雨勢,聽Janacek「霧中」,繼而迷走「小徑」,最後是小小「回憶」,似是未完,戞然而止。Schiff沒在Youtube掛號,Rudolf Firkusny代打。









 




孤寂與自由,織錦雨勢漸大的夜色,靜靜聽小鋼琴,靜靜守夜。


5月 14, 2011

巴爾蒂斯(Balthus)眼中的風景





......但我一直非常喜歡瑞士,絲毫不遜於我對法國、意大利和日本的喜愛。冬季,在瑞士,我從窗口眺望山巒雪原,隨著氣象的變化,遼闊逶迤的風景在眼前忽隱忽現。這些風景讓我覺得如此親切,讓我想起遠東的藝術。畫面是如此相似。並不是只有中國人和日本人才會這樣描繪自然風景。這是一種古老的觀察和繪畫的方式。
早期的意大利畫家,尤其是錫耶那地區的畫家,例如都喬‧德‧朴南塞納(Duccio di Buoninsegen)和西蒙內‧馬蒂尼(Simone Martini),他們就是用這種觀點觀察並繪畫。在西方,這種觀察和描繪大自然的方式從文藝復興開始漸漸消失。文藝復興期間,焦點透視的技巧得到完善並被大量使用,藝術再現過程中,貼近現實的藝術觀念佔據了主導地位。由於東方沒有經歷文藝復興的衝擊,當代東方藝術與中世紀藝術和自然之間沒有出現斷層。我和我的老師們,其中包括庫爾貝,我們忠於以原始的視點觀察自然。在西方藝術家中,庫爾貝是非常獨特的一位,他、錫耶那地區的畫家與布魯格爾(Breughel),結合了偉大的中國風景畫的傳統。在繪畫中,他追求的不是再現事物,而是形神合一。
我不欣賞現代的西方藝術,但這並不意味我也不欣賞過去的西方藝術。我並不希望人們把我當成一個中國或日本的畫家。我仍舊是一個西方畫家。我是一個西方畫家,由於機緣巧合,在觀察自然的時候,與傳統和當代的中國畫家視點相同。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對東方藝術。或者說日本藝術的定義非常貼切:符號帝國。他們的表達方式準確、具體,是一種與抽象藝術完全不同的交流方式。從某種角度而言,所有的創作都包含抽象化的過程,時下的抽象藝術變成了一種單純的美學行為,失去了深層內涵。......

以上抄自《巴爾蒂斯對話錄》29~30頁,講得真好。
巴爾蒂斯是我最鍾愛的西方畫家,1995年在北美館特展一見鍾情,今日仍戀戀不渝。這段對話錄講的是風景視點,我更愛他的人物系列,尤其是攬鏡自照系列,神秘而真誠,每幅都是迷宮與導引。我的第二個部落格「鏡中書寫」四字用意於此,沒說破前大概沒人猜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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