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這年：（一）苦之憶

沒想到搬進這個家，已整一年。去年的人生功課雖非嚴苛無比的考驗，但對我而言，夠難夠苦了。被房東軟性逼離而倉促搬家，已是最微不足道的委屈。搬家的，經濟的，家人的，工作的，感情的種種難處在去年5月同時加在肩上，曾以為自己會承受不住。今日交卷後為自己任性寫寫心情，寫苦之憶，也寫樂之記。

（一）苦之憶

我真的不懂工程，卻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接辦。那時我看不懂工程合約書看不懂工項規格，只得拼命問人，好心人給的答案我似懂非懂，提心吊膽過日子。去年5月惡夢成真，我們查出部份貨品有嚴重瑕疵，只要同意驗收檢調單位必定約談。初驗當日，廠商律師私下對我說：「希望高抬貴手，若能順利驗收，願意另外補償一百萬元的器材。」事後寫了兼具善意及客氣的MAIL，說我有任何問題可以連絡他。我又不是笨蛋，怎敢有任何連絡。然而重量級立委卻開始持續關切，情況變得很複雜。正式驗收那天，廠商一度集體離席幾近威脅。我好害怕，一個沒有靠山的女生，面對廠商代表十幾個男人狼虎以對，我怕到全身發抖，文件都快拿不穩，但我依然鼓起勇氣當眾唸出法規，不肯同意驗收。明白內情的好朋友知我一個女生獨居在外，都要我出入小心，因為我擋人財路了。我知道我擋人財路，所以每天上下班的路途極其心驚膽顫。日復一日，不知何時有陌生人找你麻煩的恐懼，不是自以為良善或認為世界有公理正義就能消除。沒被威脅過的人，不會懂。

去年三個展覽接連開幕，全是展品超過200件的大型特展。印刷、保險、名單、經費、展示台……從5月籌備期到卸展的狀況層出不窮，都需要當下解決。身為小主管每天努力解決問題，每天加班到精疲力竭。加上家人們同時失業，5月後連健保費都繳不出來。為了省錢支應家用，我有陣子每天只敢花100元，包括吃飯。不敢買書不敢買衣服，買不起450元的錶帶，甚至一個便當吃兩餐。在這麼無助這麼害怕的5月，他，用極兇猛的方式離開我，高調與另外一位女生大談戀愛。他說了：跟誰交往是他的權利。

真的好苦。他艱難時我不離不棄，我艱難時他卻傷透我的心。裝著堅強協助家人渡過困境，怎麼都不敢讓年邁父母知道工程案的壓力。我白天面帶微笑在職場應對，晚上在陌生屋裡終夜啜泣。沒有錢，生命安全受威脅，一個人孤零零。我睡不著吃不下，很快暴瘦，瘦到每個朋友都叫我去看醫生。雖有好姐妹一路相挺傾聽，我仍得獨自面對這份人生功課。

六月琴聲

整個六月最常聽的CD是這張李希特，1969年4月20~21日莫斯科現場的巴哈平均律，只彈了第一冊。這個版本很暖和，暖到有點耽溺，尤其是BWV849的PRELUDE。耽溺之名經常冠給顧爾德，但顧爾德的849音粒清楚，訴說爽朗。我浸在李希特的情意裡頭，整個六月不願脫離。喝著溫茶或者咬嚼水果，安靜讀書或者觀察夜色，都有李希特陪伴。

此刻仍聽著，六月琴聲，溫靜而深刻。



 

夏至物語

昨日夏至。豐原不怎麼夏，倒是氣悶，天空烏烏的。白天處理了一堆狗皮倒灶的公文，協調了一堆倒灶狗皮的事情，下班時肚子特別餓。6點半回到家才記起冰箱又空了，除了半鍋綠豆湯什麼都沒有。我習慣簡單生活，冰箱空了是常有的事。書本是金鋼不壞之身，若是多買可存可送，無妨。若丟棄吃不完的屯積食物，會被雷公爺爺記入缺點簿，我可不敢。

肚子實在餓了，那就外食吧。換上粉紅色夾腳拖，跨上高齡二十的菜籃鐵馬，去吃沈媽媽自助餐，偶而我會想念那爛熟的苦瓜及軟嫩雞腿。60元吃飽，去隔壁全聯。一顆南瓜，二隻玉米，四根小黃瓜，鴻禧菇，垃圾袋再加上舒潔平板衛生紙。小小菜籃塞不下，邊載邊拎，危危顫顫回家。食物簡單處理後丟進冰箱，又出門。八分滿的愛買停車場，無油耗交通工具只我一個。水餃是義美的好，奇美包子在特價，巧克力及醬油，順手買了電視購物熱門商品：摺疊止滑小板凳。危危顫顫，又載了回來。

有保鮮期的蔬食不是很多，我想我可以從容吃完這些份量。眾物歸位，上網收信。哎呀！城邦及博客來的書都到了。換上粉紅色夾腳拖跨上菜籃鐵馬，三度出門去。此時晚間九點半。兩家通路一南一北頗有距離，但為書本折返跑是有氣質的作為。博客來二本：谷川俊太郎的美麗詩集《春的臨終》、圖文並茂的博物館導覽新書《東京．美術館》。

城邦夏日曬書節6本都是旅行書，三本范毅舜滿足我偏執的文化職業病：《走進一座大教堂》、《法國文化遺產之旅》、《德國文化遺產之旅》。二本北京是為了八月的木石文坊淘書之旅：《北京一本就GO》、《北京5天4夜》。一本俄羅斯，是年底或明年初的夢想：《俄羅斯．波羅的海》。

昨兒連夜上架aNobii，竟然已達2000本。我的1000號是海德格《存在與時間》，1600號是陳芳明《昨夜雪深幾許》，1900號是京極夏彥《陰摩羅鬼之暇》，《春的臨終》排在2000號是件多麼美麗的收藏啊。

可能是出門三趟，果真累了，這篇昨晚寫到一半竟然睡著。今早辦公室風平浪靜，乾脆請半天假回家看書，順便寫完物語。昨天夏至，也累也開心，但有夢想相伴的夏至，是個非常美好的日子。

現刻的夢想

我沒有洗衣機連脫水機也沒有，我喜歡手洗，手洗衣物曬過陽光後有金黃色的香味，猶如手作物般的親切。這事在臉書上說過。其實呢，不但沒有洗衣機，我連冷氣機也沒有。

在豐原近三年只吹電風扇。之前住六樓時，房東留的冷氣機是壞的，來不及換新就被迫倉促搬家。現在住處極通風，加上三台電扇助陣，我根本沒想過買冷氣機。即使這幾天極熱，綁不成馬尾的短髮總是沾著汗水絲絲束束黏在後頸，但回家開窗開電扇再沖個澡，身體就舒服過來。沒有冷氣，真的不會死。

沒洗衣機也沒浴缸，水費當然不多；沒有冷氣機，電費就很少；2G舊款手機每月月費500元；走路上班所以小紅車每月加一次油；在家自做簡單三餐；櫃子裡二手衣物佔了四分之一……我還真是勤儉持家呀！那麼，我的錢那兒去了呢？嘻嘻，當然是花在最值得的地方囉，那就是：音樂、閱讀，咖啡。最重要的是：旅行。

每累積5000公里車子就應該進廠保養，是常識吧。小紅車上次保養是3月，再上次是去年4月。也就是說上回的5000公里是將近乙年才累積達成。那段日子我忙到快死掉，種種壓力、辛苦與委屈，身心俱疲的不知從何說起。別說出國旅行，連一天來回的小旅行都奢求不得，小紅車的里程紀錄就是我的證人。今年終於放鬆，除了跟木石文坊報名淘書之旅，年底還計畫去歐洲。

我一向是不喝咖啡睡不著，不聽音樂睡不著，不看書睡不著，不旅行會死掉。不必等出發那天，只要開始旅行的計畫夢想，我就立刻活過來。此刻精神無比振奮，已經開始收集旅行相關資料，要玩，當然就要玩得開心囉！

給自己的歌

白天七個小時的法規課，晚上趕回演奏廳輪值。連續第五天夜班回家後累到開錯電燈。洗過澡夜色如墨沈沈，翠綠桌燈底下聽李宗盛唱了十遍歌。

我心空空蕩蕩，嗡嗡作響。既然無法阻擋愛意或者恨意翻牆，就隨它翻吧。明日，應該還是晴天。

想得卻不可得 你奈人生何
該捨的捨不得 只顧著跟往事瞎扯
等你發現時間是賊了 它早已偷光你的選擇
愛戀不過是一場高燒 思念是緊跟著的好不了的咳
 是不能原諒 卻無法阻擋
恨意在夜裡翻牆
是空空蕩蕩 卻嗡嗡作響
誰在你心裡放冷槍
舊愛的誓言像極了一個巴掌
每當你記起一句就挨一個耳光
然後好幾年都聞不得、問不得女人香

往事並不如煙 是的
在愛裡念舊也不算美德
可惜戀愛不像寫歌 再認真也成不了風格
我問你見過思念放過誰呢 不管你是累犯或是從無前科
我認識的只有那合久的分了 沒見過分久的合

歲月你別催 該來的我不推
該還的還 該給的我給
歲月你別催 走遠的我不追
我不過是想弄清原委
誰能告訴我這是什麼呢
她的愛在心裡埋葬了、抹平了、幾年了仍有餘威

是不能原諒 卻無法阻擋
愛意在夜裡翻牆
是空空蕩蕩 卻嗡嗡作響
誰在你心裡放冷槍
舊愛的誓言像極了一個巴掌
每當你記起一句就挨一個耳光
然後好幾年都聞不得、問不得女人香
然後好幾年都聞不得、問不得女人香

想得卻不可得 你奈人生何
想得卻不可得 情愛裡無智者

 

外婆的瓢蟲

清水好朋友母喪，前兩天大夥兒一同前往捻香慰問。伯母已生病兩年，朋友因為母親遠離病痛而頗感安慰，很看得開。不知為何，我竟突然想起去年93歲高齡辭世的外婆。

外婆家祭那天，我沒有掉一滴淚。



外婆是個大美人，年輕時是和美小鎮極有名的「黑貓小姐」（意指美人）。外公本來家富但很快中落，即使摘掉少奶奶的光環，外婆一生身挺瘦美，身形不俗。尚能自理的日子，堅持衣著旗袍頭梳髮油，領口配戴別針，頸環珍珠項鍊，而且內衣及絲襪都相當整潔，只要破損立刻丟棄。我也知道那些首飾沒幾件值錢，但配在外婆身上就是格外好看。我理解，那不是愛慕虛榮，而是美人身份的自持。

紅顏終究遲暮。去世前二年她仍能清楚喊我小名，但面貌不復光彩。漸漸的，外婆不能自理容顏，在眾多家人照料下模樣勉強整齊，亮晶晶的首飾卻一件接著一件遺失，最終都不知去了那兒。最後乙年病痛纏身，家人為她脫下旗袍換上舒適棉衣，往日美人春色就此消逝。在醫院的最後幾個月，外婆雙眼空洞意識不清，因長期臥床血液循環不良，致而四肢黑青萎縮。穿著難看的病人白布衣，甚至包著尿布，身上插滿針管、鼻管、尿管。幾個舅舅經常為了是否繼續插管急救而吵架，幾乎動拳。最後一次探望，我看著木偶般隨人擺弄的外婆，覺得不堪之極，我不忍心讓一生自重美人身份的外婆變得如此醜陋，很想她快快死去。

三日後，外婆辭世，去年十月十三日家祭。那日高雄酷熱，萬里無雲。跪的，拜的，哭的，喊的，唸的，燒的，丟的，灑的，撿的……一切行禮如儀。我是她最疼愛的外孫女，但那日我沒有掉一滴淚，冷靜得像個旁觀者。望著相片裡溫婉微笑，依然當年美麗的外婆，我竟高興起來。

那時想讓外婆快快死去的念頭，從未成為我的罪惡感，有些話也只擱淺心頭，不曾顯露。直到清水好朋友母喪，大夥兒一同前往捻香慰問，回家後我繼續閱讀羅蘭巴特2009年新書《哀悼日記》，開始哭了起來。

我想念外婆，我想念她的美麗與微笑，我想念她拉著我的手說我乖巧漂亮，我想念她隨身帶著的我的照片，我想念我們共有的那對瓢蟲別針。我的綠瓢蟲還在，外婆，妳的藍瓢蟲呢？

不哭了。願外婆在另一個城永遠美麗，不再受折磨。希望外婆依然配戴著藍瓢蟲別針，總有一天我會以綠瓢蟲與妳相認。

李真的微笑

李真。前兩年曾想過邀他回故鄉小展，因緣際會未連絡上。現今他太火熱，已不敢開口邀請。下午路過大河美術，因為李真，身不由己推開了門。靜靜的微笑，比起一旁嬌豔欲滴的三公尺洪易，更顯目。


作品真好，不意外已經轉過手。李真每個作品都限量8件，是我絕對買不起的價位。洪小姐慷慨同意我拍照。小相機拍不好，僅留美好記憶。

巴哈之詩

好詩，必定是獨一無二，獨立無援，獨學無友，獨行踽踽，獨傲不倨。但有光，而且溫暖。所以顧爾德的巴哈郭德堡是好詩，李希特的平均律也是好詩。

安謐的深情，睡醒交際的迷失與清晰。每每深夜聽巴哈，有光。

《滄江集》與《魯拜集》

黃克孫翻譯的《魯拜集》是我最珍愛的小書之一。除了這本譯書，只知他是麻州理工學院的物理教授，此外未能獲知其他訊息。最近看到aNobii書友散讀上架《滄江集》大感驚訝，博客來還有貨，迫不及待買回。黃克孫1928年出生，書中未交待他的傳記，只憑幾首詩作潦潦架構他的生命歷程。《滄江集》以編年紀，收錄1942至2008的詩作，舊體詩與現在詩都有，甚至有詞作如夢令。這是1942年（14歲）寫的七絕：

「長空萬里碧無瑕，輕度孤雲薄似紗。

想是蓬萊仙羽駕，乘風飄到玉皇家。」

這是1963年（35歲）詩作《舊卷寄熊秉明》：

「寒日光輝遲上瓦，空園樹葉早回根。

朝來偶見庭前雪，搜得殘書贈故人。」

迴文詩是種遊戲也是種訓練，黃克孫1944年，即16歲就寫迴文詩，也令我意外：

「簫聲數疊愁梅露，草徑一灣繞遠邱。

遙夜月湖平似鏡，白蘆亭影淡如秋。

杓魁帶影雲山倒，桂月低回夢境幽。

橋石有情無報雨，飄萍碧遍白蘋洲。」

詩作算不上第一流，但黃克孫24歲弱齡之際能以七言絕句譯寫《魯拜集》，我猜想他受到嚴格的傳統文學訓練，凡事入詩是不過是生活習慣。

《滄江集》由世界科技出版，似乎是家新加坡公司。老實說，我認為編排選紙裝幀都不好，但對於喜愛黃譯《魯拜集》的書友而言，仍是本珍貴的小書。

楊牧譯事之三：《Forbidden Games》

最近寫過兩篇楊牧譯事，分別是楊牧翻譯晉代陸機《文賦》及翻譯西班牙詩人羅卡《西班牙浪人吟》。今日逆向，寫Joseph R. Allen翻譯楊牧。

這本書是楊牧與羅青的英譯詩篇合集。Allen是華盛頓大學教授，1985年曾到台灣。他對於熟讀中國傳統詩詞，卻下筆書寫現在詩的台灣詩人很感興趣。在傅爾布萊特學術交流基金會以及中研院史語所的支持下，於1987-1988年再度來到台灣進行譯詩專案，1993年由華盛頓大學出版社(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出版，文建會曾出錢贊助。Allen選定楊牧與羅青，先請詩人提供150首詩作。楊牧自選：《禁忌的遊戲》、《海岸七疊》、《北斗行》、《楊牧詩集I》、《有人》等五本詩集作品，大致上是早、中期作品，統以《Forbidden Games》為名。羅青自選《吃西瓜的方法》、《水稻之歌》、《錄影詩學》、《不明飛行物來了》、《捉賊記》、《螢火蟲》、《神州豪俠傳》等七部詩集作品，統以《Video Poems》為名。

整本譯作成果，我覺得好。Allen在台灣待了一年，他選擇直接面對詩作，而非與詩人討論，最後成果豐碩，竟譯出一半之多。楊牧詩作富有韻律，Allen雖採取意譯，仍未失去楊牧濃厚的人文情愫。Allen譯出「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甚至譯出「春歌」，都是我最喜愛的詩篇。因為除了中國傳統文學之外，楊牧也受過嚴格的西方文學訓練，詩作中自然流露西方節奏，所以楊牧的詩作不但能英譯，而且有機會譯得好，Allen 這書就是證明。

楊牧也以英文自序述說寫作「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時的心境。當時一位困惑的青年來信詢問公理與正義的問題，時季正值楊牧教授與學子們的期末考。楊牧在考試當日伴著疾筆急書，有著同樣年紀而且有著同樣困惑的學子們，同時寫下這首長詩。雖是終生無解的疑問，楊牧以反求己身的思索，展現對人文的關懷。

而對於古典與傳統的課題，楊牧說了：
「Poetry is always made to live again by a renewal that rises form within. Torn down it rebounds; when things are worst it flourishes. Because it combines the power of immanence with that of transcendence, poetry is forever born anew.

Poetry holds firm; it affords no compromise. 」

說得真好，詩是不容妥協的。



其實從不曾把書細讀完，總是想到就翻兩頁。前陣子重讀「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翻出舊書。今日小記，為楊牧。

書呆子的幸福：《書林清話》

《書林清話》，作者葉德輝。後來查資料才知道《書林清話》是版本學的重要專著，之前根本不識得這書，當時看到卷一及卷二的目錄就決定買了。目錄如下：

卷一：

總論刻書之益

古今藏書家紀版本

書之稱冊

書之稱卷

書之稱本

書之稱葉

書之稱部

書之稱函

書有刻板之始

刻板盛於五代

唐天祐刻書之偽

刀刻原於金石

版本之名稱

版片之名稱

刊刻之名義



卷二：

書節鈔本之始

巾箱本之始

書肆之緣起

刻書有圈點之始

刻書分宋元體字之始

翻板有例禁始於宋人

宋建安余氏刻書

南宋臨安陳氏刻書之一

南宋臨安陳氏刻書之二

宋陳起父子刻書之不同



這兩天亂翻過一遍，喜愛之餘寫幾則小筆記。


（一）書的稱呼

自卷一就知道作者是個書呆子。葉德輝就書的歷史發展先後講述冊、卷、本、葉、部、函。

1.「冊」指竹簡，或刀刻或漆書，古文作「笧」， 從竹部。

2.爾後是「卷」，指帛紙，帛之於書便於舒卷，閱讀書寫之功能上顯有改善。王充《論衡》：「短書俗記，竹帛胤文。」可見為漢時通用物。

3.書卷摺疊成「本」，翻閱尤便。

4.最有意思的是「葉」，今人稱書一紙為一頁，頁同葉，但作者有不同的見解，認為「葉」是後字，原字為「枼」，義為「薄木」。一翻一枼，薄且便於翻檢。

5.「部」有分類之用。

6.「函」為護書之意。

此等歷史淵源，若非書呆子怎能知道，若非書呆子又怎需知道？真真有趣。



（二）小書

卷二講的巾箱本就是今日所稱文庫本。文庫本一詞應該源自日本吧，今日大約A6大小的書籍都通稱文庫本了。小袠書函便於隨行，巾箱本也未必僅做科舉小抄用途，裝幀以細小為樂也無不可。葉德輝自藏乾隆年間《世說》長止工部尺一寸八分，宽一寸七分，換算後長約6.4公分，寬約6.1公分，當真小得可愛。我也有巾箱本，一部《紅樓夢譜》長8公分寬12.8公分，極其迷小，我愛不釋手。

（三）宋元體之別

刻書字體以宋體與元體為最。橫輕直重謂之宋字，楷書圓美謂之元字。宋元兩代愛宋字刻本，元代卻愛元刻本。我愛宋字，跟黃庭堅有關。這故事說來話長，舊格子貼過文。


（四）曹寅

卷九「都門書肆之今昔」講到楝亭藏書：「又西為延慶堂劉氏，在路北……夏間從內城買書數十部，每部有楝亭曹印其上……楝亭掌織造鹽政十余年，竭力以事鉛槧。又交於朱竹垞，曝書亭之書，楝亭皆鈔有副本。」曹寅是大藏書者，書香家世。

為什麼注意曹寅？哎！沒法子，我中紅毒太深了。

（五）買書之樂

葉德輝寫了長詩《後買書行》，有幾句特別令我發笑：

齊魯吳越間，轍跡我頻至。獲書捆載歸，充棟無餘地。

新學仇故書，假途干祿位。哀哉文物邦，化作傀儡戲。

吾衰庶事艱，或咎書為祟。豈知兵燹餘，反獲長恩庇。齎斧倘有餘，罄作收書費。

問汝欲何為，老至謀生計。刻書復鬻書，較勝食租稅。

天不喪斯文，或者無人忌。偶憶半生癡，何止六經醉。甘苦托歌謠，聊抵買書記。

呆頭鵝之狀，令我又鼓掌叫好。



見到葉德輝或董橋這種大藏書家，羨慕讚嘆兼有之。自己也買書，雖然書量微小類別雜亂，但自得其樂久矣。所以書呆子的幸福，我也懂啊！